星期日一整天，赵多娇都没怎么敢出去。她怕一踏出寝室，就会听见大家都在讨论蒋洄和尤静绿。连在寝室，她都戴上了耳机听歌，还尽可能放大音量，屏蔽掉寝室有关这件事的讨论。这一整天，她都将时间放在学习上。赵多娇做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，看得其他人都不好意思了，主要是老大和曹曦华，这两个不明就里，只以为四级考试将近，赵多娇一心为了考级，全神贯注扑在学习上。她们都安静下来，花了一天的时间看书。兰凌霄受不了这寝室里的学习味，她嫌熏人，逃也似的溜出去，约别人去玩。临走前她还问了大小姐，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玩，被大小姐拒绝，她才出去。

过了半天时间，老大田妮妮也受不了了，她男朋友努力引诱她出去玩呢，她也就顺着男朋友应下。到快吃晚饭的时间，郑楠和赵多娇为了避开高峰期，早早去买了饭，也帮大小姐带饭，她晚上想吃牛肉面，赵多娇也给自己买了一份。两人结伴回到寝室，曹曦华也受不住了——天知道她奋力考上大学，怎么还会在周日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。大人们不是告诉她，考上大学就能得到自由，就轻松了，怎么还会如此呢？嗯？

曹曦华也准备逃出寝室，去网咖待一晚上，到快熄灯再回来。她穿好衣服，单肩背包，准备走，走前叮嘱郑楠一句：“阿楠，昨天蒋洄那个床照我存的不全，你存了多少啊？等会儿发我，我看看有哪些漏了。”

她说这话时，赵多娇正在拆解塑料袋，听到这话，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郑楠。

郑楠收到赵多娇的目光，心虚得很。曹曦华还在，她不敢在面上表露，装作寻常自如道：“嗯嗯，好好。”

曹曦华没发现异常，背上背包，高高兴兴地走了。门一关上，门后面的世界就不一样了。

“阿楠你怎么也这样啊？！”赵多娇用一种遭受背叛的声调说，像是郑楠做了背叛她的大事。

微信啊微信，这就是时代科技发展的不好了——要背着亲近的人做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变得更加方便。一想到郑楠这个浓眉大眼的，在私下存了蒋洄的床照——还私下和曹曦华她们聊天分享照片——赵多娇天都要塌了，再一想到她直到现在都没看到那些床照长什么样——赵多娇的天都要塌碎了。

“对不起对不起嘛。”郑楠护住她的手机，赵多娇的样子让她以为她随时都要过来抢她的手机。

“不管怎么说，我好歹也是一正当妙龄的少女嘛，”郑楠为自己辩护，“就……你也知道我平常很少看男孩子的照片啦，尤其是那种……”

“哇——”赵多娇都要哭了，“为什么你也……你怎么也……哇……”她发出嚎哭似的声音，临近崩溃。

她受了刺激，有些不大理智，小小抓着郑楠的衣袖，说得断断续续：“你删掉……嗷你把那些照片都删掉……！”

大小姐过来，也不客气，一掌拍在赵多娇脑门上，“阿楠怎么不能存啦？她有她的自由，你用什么身份干涉她自由？”

赵多娇挨了打，摸摸脑门。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，对郑楠说了声对不起。郑楠倒也没在意，眼神中是体谅，含笑对大小姐：“好啦，你也知道她不容易。”

赵多娇又抓着郑楠的衣袖摇晃两下，这回像是小动物蹭了两下。

郑楠笑起来，还是护着手机，“好啦好啦，”她安抚赵多娇，“我可以答应你删掉，不过……”她偷瞄一眼，“再给我点时间……”她没忍住，又瞄了一眼，注意到赵多娇又快哭出来，她马上哄道，“好好好晚上删……”她再看一眼手机里的照片，“呃等过了十二点……好吧好吧？”

赵多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，两手插进长发里，“我真的不想再听见有关他的事。”

“是他的事呢，还是他床照的事呢？”大小姐闲闲地问。

赵多娇瞪着她，两眼怨气深重。

“如果你不想谈他的事，那不大可能——你和他一个班级，明天去上课你还得看到他。”

“如果你是不想谈他床照的事呢……”她瞥了一眼郑楠，“也就我们叁个的时候我们可以不提，但也就这么一点时间，等别人回来了，或者明天上课去，你还是会听见别人的讨论。”

赵多娇一听，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，像是从高台跳下去，坠落的地方深不见底，她只能一直坠落，坠落——也不知道是跌到底摔个稀巴烂比较惨，还是一直无底线的坠落比较惨。

这么看尤静绿对她还是有所收敛。至少尤静绿在所谓的“打小叁”这件事上已经将波及范围控制在那天去的那么几个人里。赵多娇和尤静绿的关系、矛盾，尤静绿都没有传出去。赵多娇现在都觉得，哪怕那天尤静绿劈头盖脸上来就是打她一顿，都比现在这样曝光蒋洄的床照好——前者只要发生在那个包厢里，走出去门，只要都不主动提，谁也不知道包厢里发生了什么。而后者就是私隐被曝光，成为全校，哎，至少一半吧，哪怕就是在她们系，她们班，一想到要成为那么多人的窥探对象，讨论对象，赵多娇想想都头皮发麻。

其实认真计较起来，很难说这两件事之间谁更惨，但赵多娇现在没事，蒋洄是真成了别人讨论的对象，那她还是觉得蒋洄惨一点。

“ok，ok，”郑楠说，“那我们叁个人之间还是不要谈这个事比较好。”

“不过……”她看一眼胸前的手机，还是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，“在不谈这件事以前，我有个想法一定要说。”

赵多娇和大小姐齐齐看向她，她看了两眼手机，“我就是想说……想说……”

“其实你也不能怪我想看，”郑楠捧着手机吃吃笑，眼睛抛向赵多娇，“尤静绿发出来的……就……蒋洄的身材真的很好看。”

“你们也知道我平常心思都在学习上，很少注意男孩子的身材，这么突然有一个送到我面前，又那么好看，那我就有点忍不住……”

赵多娇发出崩溃前的悲鸣：“你就想和我说这个？？”

“咳咳，”郑楠说，“我就是在解释我这么做的动机，我想说的是……”

“我昨天看到蒋洄的照片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……”

“黑夜里的白玉兰。”

大小姐双手抱胸，“什么黑夜里的白玉兰——什么玩意儿，搞这么文艺。”

“我当时就这么想的嘛。”郑楠说，“就……”她觑一眼赵多娇，她现在的表情很复杂，复杂之中生着一股好奇，郑楠颇觉得好笑，“就是蒋洄的身材，好吧，我承认他的脸也很好看，但身材也不错，他生的好白啊。”她赞叹一句。

“他一个男孩子，怎么这么白，比我一个女孩子还要白，”郑楠说着，叹一口气，左手抚上脸，对着书桌上的镜子照起来，“唉，我就没那么白。”

“你要死了，”大小姐不客气拍了一下她的肩膀，“你和一个男的比什么比，还是那么一个男的。”

“女孩子怎么了，谁说女孩子就得天生白？皮肤黑怎么了？你还要帮你妈下地干活，这一身黑是老天给你的勋章好不好？”

“至于蒋洄，他那是……好吧我承认他天生底子不错，但是他后天也花了功夫的啊，那都是真金白银砸下去的，鬼知道他在他那张脸上他的身体上做了多少保养才堆出……那么一个，啊？”

大小姐这番话说得郑楠都不好意思起来，她单手捧着脸，害羞地笑着说：“其实我这个黑是天生的。”

大小姐被噎住，瞪起眼睛，眨了两下。

“我以前读书的班上，从小学到高中，都会有一些女孩，生得特别白，长得就特别好看，我看她们说话走路，都特别优雅，像是白天鹅。不像我就……”郑楠有一点自卑，说着摇了摇头。

“你怎么啦？”大小姐嚷起来，“你也很好看啊，你哪里不好看？”大小姐摆出霸道的架势，如果郑楠再说一句不好看，她能抓着郑楠狂训一顿。

“对啊！”赵多娇这时候也凶起来，“你哪里不好看？谁说你不好看？”看起来很像是郑楠要是说出个具体的人，她就要把那人抓过来打一顿。

郑楠自是感动，嘿嘿笑起来，“好啦，好啦，谢谢你们啦。”

赵多娇和大小姐各哼一声，这才算完。

“我就想说，”郑楠道，“蒋洄的身材是真的蛮好。”她甚至带上几分诚恳。

赵多娇被勾得心痒痒的，“有多好看？”

郑楠笑眯眯，“阿娇要不看看？”

赵多娇差点就想一口答应下来，但她顷刻间想到这是蒋洄的床照，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，嫌恶地皱眉，她感觉后背像是有上千只蚂蚁爬上来，抖动了一下。

“算了，我不看了。”她摇了摇头。

“你这人，”大小姐一根食指戳在赵多娇脑门，“其实心里想看的要死，对吧？想看么就大大方方看好了咯。”

“其实，”郑楠仿佛看出赵多娇的心思，“那些照片也没什么不能看的，里面的照片有些能看到是拍两个人的，自拍视角，不过涉及到尤静绿的部分，她自己都做了模糊处理，也就是都看不到她，只能看到蒋洄。但是大部分也就是蒋洄的上半身，她没放什么太……的部位，如果有的话，这个帖子早就被管理员删掉了，毕竟放的地方太敏感就是不遵守学校论坛的规定，不能放不太和谐的内容哈。”

赵多娇的好奇心跑出来了。她极力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，“那照片就……就他上半身呗？”

“对呀，”郑楠点头，她看赵多娇也好奇起来，就往下说，“他的胸还怪好看的，”郑楠手放在唇上，笑起来，“好白，白白嫩嫩的。”

郑楠说着，害羞起来，但周围不是会以不正经来抨击她的人，她也就敞开怀说：“他的胸型真的蛮漂亮，看着很饱满，而且好白，”说着，郑楠都有这不好意思，只手捂着眼睛，笑了好一会儿，才继续说，“他那个胸看起来又白又饱满，但又给人感觉好软，啊，我看了就，就好想捏一把。”她五指张开，做了一个抓捏的手势，她说得自己都脸红，赵多娇也涨红了脸的，大小姐就比较平静。

“不就一个胸，”大小姐满不在乎，“你都说的那么兴奋。噫～我看你这个郑楠平常也真是憋坏了。”

“什么憋坏了，”郑楠反驳，“我就是……就是……平常看得比较少嘛，那突然看到这么一个好看的……大小姐你对那个不感兴趣么？”

“我感什么兴趣？”大小姐翻一个白眼，顺口说，“我有什么好感兴趣的，他哪里我没看过啊？”说话时，她不自觉带上炫耀的口气。
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赵多娇受到刺激，想起大小姐和蒋洄约过这件事，抱头大叫。

“哦对哦。”郑楠已不把这件事当回事，反正喜欢蒋洄的也不是她。

大小姐旧事重提，郑楠升起一个想法，有一个问题想问出口，她手放在嘴上，满眼好奇，“那你……那你……”

赵多娇在那一声声“那你”中也捕捉到一个想法，惊恐地抬起头——虽然眼里是惊恐，但也有催促她提问的好奇心。

“你该不会也有他的照片吧？”她瞪圆眼睛，紧紧靠在桌子的边缘。

“呃……”大小姐也没想到两个人会在这时候产生这种好奇心，脸色也变了，“什么鬼，你们以为我这么随便，什么人都拍啊？”

“再、再说这种事，”大小姐难得也有点结巴，“当然是分手了就赶紧删啊，都是个人隐私好吧，没事儿的话谁会留着……留久了也嫌脏手机的好吧？！”

“分手后删私密照这是基本礼仪好吧？”

赵多娇听着听着，眼里浮现怨气。

“那尤静绿怎么不删？”她捉着郑楠的手做晃悠之类的小动作，“她还发出来……她怎么可以做这种事？”

“干嘛？”大小姐不客气地说，“人家正牌女友，哦，现在是前女友，人家前女友心里有怨气么，总要想办法发泄一下，曝一下隐私照怎么了？而且她已经很客气了，阿楠都说了，没曝更敏感的。”

赵多娇哀怨地看着大小姐，“你到底站哪边啊？”

大小姐拍拍她的肩，“我这都说的是客观话，客观，你懂吧？”

赵多娇的肩膀耷拉下来，嘟哝道：“那还是他的问题，谁叫他不自爱，拍那种照片，被人当把柄。”

大小姐轻笑出声，“这种事，大家拍的时候都是两情相悦，头脑一热么就拍下了，谁能想到以后未来会被人当把柄啊？”

大小姐说的也在理，就是赵多娇内心还放不下，一想到蒋洄有那种照片，她就浑身不舒服。但大小姐说了一通，尤静绿的做法合乎人性情理，蒋洄好像也没什么错，甚至于就目前的局面来说，他还是受害者。赵多娇都不知道该怨谁了，直到此时，她才后知后觉一般，清醒过来——不是，受害者是蒋洄，她到底在烦躁个什么劲啊？

大小姐看赵多娇的表情似有所悟，也没再说什么。她手抱着胸，靠近坐着的郑楠和赵多娇，神秘兮兮地说：“喂，要不要看点好玩的？”

郑楠和赵多娇互望一眼，不理解地看大小姐。

“蒋洄的东西呢，我是没有，”赵多娇努力忽略大小姐说的那个东西时惹人遐想的口气，“但是赵迪伟的照片呢，我有不少，”大小姐挑了挑眉，“要不要给你们看看？”
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”赵多娇她们寝室里爆发一阵惊叫，其中的兴奋程度不亚于曹曦华昨天提到蒋洄床照的口气。

周日傍晚的最后一点时间就在叁个人的秘密交流中度过。快到深夜，去外面的叁个人都回来。赵多娇生怕听到她们讨论，就早早上了床，还特地带上耳机，播放起手机的音乐，帮自己屏蔽掉了外界的声音。这一夜，她睡得不错，起得也比较早。

这一天气温似乎比前几日更低，她们所在的南方城市冬天的感觉更加实在。赵多娇加急翻出冬天穿的衣服，穿上厚重的大衣。她起得早，等着郑楠和大小姐洗漱穿戴。郑楠一大清早就被冻得打颤，赶紧也换上冬衣。大小姐穿的比她们单薄，里面还是穿长袖裙子，外面套了一件修身束腰的小羊皮外套，下身只穿了加绒打底裤。郑楠见了，没忍住吐槽一句大小姐要风度不要温度。大小姐轻哼一声，无所谓地翻了个白眼。

叁个人吃过早饭，准备去教室上课。她们一进教室，班里人还不太多，赵迪伟和蒋洄南宫景坐的那排前面位置是空的。叁个人刚看到那里，没有想太多，准备像往常那样，和他们坐在前后排。

赵迪伟看到她们有那个苗头，慌慌张张立马赶过去。他跑到她们面前，双臂一张，拦住她们，低声说：“别过去。”

一看到赵迪伟，赵多娇就想起昨天大小姐给她们看的……不可为外人所知的内容，她的脸马上红起来。赵迪伟那个态度时叁个人一懵，还是大小姐率先发问：“干嘛？”

赵迪伟看了一眼后边，才回过身，“你们最好别过去，教室里位置多，你们随便找个地方，就是别和我们坐一起，确切地说——最好不要和蒋洄坐一块。”

大小姐一脸莫名其妙，“干什么啊？”

赵迪伟有些惊讶，扫了她们叁个人一眼，“你……你们都不知道？”

大小姐问：“知道什么啊？”

看赵多娇和郑楠也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，赵迪伟这才跟她们解释。

“你们不知道啊？就尤静绿曝蒋洄……照片那个帖子。”

“对啊，尤静绿曝了蒋洄床照嘛，”大小姐不在乎的口吻，“干嘛，只是曝照片而已，用不着当他是病毒一样吧？”

“事先说明，”大小姐补充一句，“我这不是在为他说话，只是这年头，拍个照而已，有什么的？”

“你是真的不知道，”赵迪伟苦笑，在大小姐吐槽他之前磨叽之前，他赶紧说，“昨天尤静绿那个帖子一发，一开始还没什么，后来大家讨论开了。”

大小姐问：“讨论什么？”

赵迪伟无奈地耸肩，“大家都觉得，尤静绿这回曝这些照片，目的是为了搞臭蒋洄的名声。”

“一个女人搞一个男人，大家都觉得尤静绿大概恨死了蒋洄。”

“而一个女人这么恨一个男人，大家最快也是最直接联想到的就是……”

“男方找了小叁。”

赵多娇屏住呼吸，脚底有些发软。她下意识低下头，好像周围人已经知道了她和蒋洄的“奸情”，心虚起来。

“那个帖子讨论到后面，都在讨论小叁是谁。”

“他们神经病啊？”大小姐也不由往旁边看一眼，然后恶狠狠骂道，“吃饱了空啊发散这么多，尤静绿自己都没解释为什么曝蒋洄照片，要他们管那么多？”

赵迪伟做了个耸肩的动作，“没办法，你管不住别人怎么说。”

他眼含担忧，往郑楠那边看一眼，“那个帖子里大家都在讨论小叁是谁，好多和蒋洄走得近的女孩子都被讨论了……所以你们最近还是不要和我们在一块了，尤其是阿楠。”

叁个女孩都感到莫名其妙，郑楠立刻问：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？”

赵多娇张开嘴，却发现自己因为太紧张发不出声音。大小姐也在一旁帮腔：“就是啊，这和郑楠有什么关系？大家都知道我们阿楠心里面只有读书，没有情爱的啊。”

赵迪伟笑了一下，谈到这件事，他也觉得棘手了。

“那个帖子里讨论到后面，好多人都觉得……”

“那个小叁……”

“就是阿楠。”

“嗝儿——”

郑楠两眼一翻，直挺挺向后倒去。